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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一個舊歷除夕之夜到來的時候,，伴隨著那時斷時續(xù)的鞭炮聲和依舊端上桌來的熱騰騰的餃子,，所有人的眼光就都齊刷刷地聚焦到了電視屏幕上，等待著央視春晚的開場,。自從有了電視,，有了央視春晚，中國人的春節(jié)似乎就只剩下了三個關(guān)鍵詞——鞭炮,、餃子,、春晚。
這就是現(xiàn)代孩子們眼中的春節(jié),，不僅孩子,，就是我這個生于六十年代的人也覺得沒意思，沒有了穿新衣,、吃好飯的最原始的期盼；沒有了一進(jìn)臘月門就精打細(xì)算,，操辦年貨的忙碌時光,；沒有了除夕與元宵的狂歡時光，年味真的是愈來愈淡了,。于是,，兒時記憶里那揮之不去的年味在我的懷念里愈發(fā)地清晰了起來。
累并快樂著的忙年時光
每年的臘月二十三,，放了假的孩童們像出籠的鳥兒,，狂奔而去，對孩子們來說,，這不僅是意味著即將穿上期盼了一年的新衣裳,，飽飽地吃上一年也吃不上幾次的白面餃子，同樣也預(yù)示著一年中累并快樂的忙年時光到來了,。
忙年是從小年后的掃灰開始的,。小年一過，家家戶戶大掃除,，預(yù)示著將一年的晦氣,、苦惱和貧窮掃凈、倒掉,，迎接新的一年,。全家一齊動手,，孩子們最快樂的事就是跟著大人進(jìn)進(jìn)出出，整了個滿臉灰土,，偶爾對視,，大家哈哈大笑，快樂的笑聲里,，家里已經(jīng)是窗明幾凈,，煥然一新。
在老家的風(fēng)俗里,，除夕到正月十五不能再做饅頭,，年前一切的吃食必須都做好預(yù)備下，這就是忙年的由來,。那時生活水平低,，平時吃的油水少，人的飯量愈發(fā)得大,，預(yù)備下一大家子的飯食可不是個小數(shù)目,，再加上白面少，只能以粗糧應(yīng)付,，因而,，預(yù)備春節(jié)期間的吃食就是個費(fèi)力又費(fèi)心的活了。
第一件事就是做餑餑,。做餑餑就是母親和我的事情,，做餑餑最有技術(shù)含量的活是做面花，當(dāng)然這是我母親的專利,，看著各式各樣的花式餑餑在母親靈巧的手中漸漸成型,，我心中很是艷羨，在揉面的間隙常常跟著母親偷師學(xué)藝,。揉面是做餑餑最累的活了,，我做不了技術(shù)活，就只能是揉面,，當(dāng)然揉面也很有講究的,，餑餑做得好不好，關(guān)鍵在揉面,，揉的過程要加面粉,，揉的力度要合適，揉的時間越久,，面醒得就越好,，做出來的饅頭就越白且吃起來有嚼頭。年復(fù)一年的揉面經(jīng)歷，我揉面的技術(shù)可以說是爐火純青,。我很賣力地揉面,，其實(shí)就是為了母親能獎賞我也做一個花式餑餑，于是,，在這偷師學(xué)藝中,，我居然也能做出像樣的花式餑餑了。
各式餑餑用處也各不相同,，除了祭祖走親戚,，所剩無幾，所以常常做了好幾天的餑餑,，卻一個也吃不上,，嘴里流著口水，眼巴巴地看著母親把餑餑放到了院子里的大缸里存放了起來,。只有“歲餑餑”最實(shí)惠,，每人一個，但也須在除夕那天才可以自由吃,。往往,，孩子們都舍不得吃，以便在年后沒有美食的日子享用,。于是,，直到饅頭硬得像石頭，才舍得啃上幾口以解饞,，以至于常常把饅頭放壞了……
接下來做豆包,，那時的豆包不像今天，是用地瓜面做皮,，用地瓜干煮熟了加一點(diǎn)點(diǎn)的紅豆類的，到碾子上壓碎了,，包在里面,，就是過年主食之一的豆包。記憶中的做豆包最難忘的是去碾屋壓地瓜干,。村東頭有一個老碾屋,，這期間去壓地瓜干的人很多，需要排隊(duì),，于是,，后半夜睡眼惺忪的我們就被母親叫了起來，全家人一起去碾屋,，等排上隊(duì),，就快天明了。我們輪換著,，幾個人一起用力推動沉重的大石碾,，母親在旁邊往里掃著掉出來的渣子,，有時也可能正好碰上有的人家里有驢在，就借用了,，于是我們就可以放松下來,，不顧母親的阻止，歡快地跟著驢子的后面轉(zhuǎn),，直到轉(zhuǎn)暈,，常常樂不開支。
苦中作樂是孩子們的專利,，因?yàn)樗麄兒茈y體味到大人們當(dāng)家的辛酸,。缺吃少穿，又要體面地過好年,，是大人們一年最頭疼的事情,，今天的孩子體味不到挨餓的滋味，自然就很難感覺過年的快樂,，跟著母親做年貨,，我真正體味到了母親的不容易。那時的我們過年也不可能都吃上白面,，但又不愿意讓外人知曉,，于是就在面食上“作假”。記得那年包包子,，因?yàn)榘酌婧苌?，所以就在包子皮上做文章，我和母親先搟一層地瓜面的皮,，再搟一層薄薄的白面皮,，用白面皮包住黑面皮，這樣蒸出的包子外人看著就是白面的了,。除夕之夜的餃子,，只能包一小部分白面的，另外的就用地瓜面做皮,，白面的用于擺供和給家里的老人吃,，我們只能吃地瓜面餃子，最后分幾個白面的,。白面餃子那個香啊,，時至今日仍難忘懷。最難過的是黑面的餃子皮不筋道,，一煮皮全爛了,，無意間我看到母親拿著勺子站在鍋前，淚花在眼眶里轉(zhuǎn)，努力不讓淚水流下,，然后笑著對我們說：“掙了,，掙了”。（破了不說破了,，說掙了,，是發(fā)財(cái)之意）那一刻我驚呆了。那些快樂而又苦澀著的忙年時光啊,。
難忘那節(jié)日的饕餮與狂歡
春節(jié)一到,，在一聲聲的鞭炮聲中，孩子們在大人的催促聲里,，比往常早早地起來了,。父親和男孩子忙著貼春聯(lián)，貼福字,。老家的風(fēng)俗還要在門楣上貼上花花綠綠的彩色剪紙,，叫天幛（音）。各色搭配,，隨風(fēng)一吹,，沙沙有聲，煞是好看,，于是孩子們心中,，濃濃的年味蕩漾了開來。
年三十的中午要吃米飯和“隔年菜”,?！案裟瓴恕笔怯冒撞耍蹢l,，豆腐,，排骨一起燉成的，這個菜要有剩余,，寓意“年年有余”,。平日里的飯菜少見油水，豆腐,、粉條也只在過節(jié)或重要的時候吃的,，排骨,，更是難得一見,，只在隔年菜里出現(xiàn)，那味道,，那香氣,，足以讓一年難見葷腥的孩子們念念不忘。于是打掃好了庭院、巷子,，貼好了春聯(lián)的孩子們就只等待著熱騰騰,、香噴噴的米飯隔年菜出鍋了……這頓飯可以敞開吃，但排骨是有定量的,，一個人只能分得三兩塊,，豆腐也很少，這時的母親總是推說不能多吃肉,，把她的那份排骨放到我們碗里,，微笑著看著吃得很香的我們。當(dāng)時并不在意,，很多年以后才明白,，母親永遠(yuǎn)是這樣，把自己的愛都給了我們,。如今每逢春節(jié),，母親生前所做的一切，猶在眼前并愈發(fā)地清晰起來,。
晚上的水餃要包整整一個下午,。那時生活不好，每個人的飯量都很大,，白面水餃少,，不夠一大家子人吃，所以,，母親常常將珍藏了一冬天的芋頭煮一大鍋,，讓我們多吃芋頭，討個好口彩,，其實(shí)是為了讓我們在餃子上來的時候少吃餃子,，因?yàn)檫@樣才能有剩余，以示來年年年有余,。常常,，在孩子們禁不住餃子的美味，大朵快頤地一掃而空,，母親常常偷偷地剩下她那不多的半碗餃子……個中滋味,，今天的孩子又怎能體味得到。
元宵節(jié)最難忘的就是做面燈,。面燈有各種的做法,，根據(jù)寓意不同做出各種形狀，有供奉祖先和天地及灶王爺?shù)闹鶢顭?、五谷豐登的龍燈,、財(cái)源滾滾的魚燈,、看家護(hù)院的小狗燈。雞燈放在雞窩邊,，豬燈被放在豬圈旁,，祝愿家畜興旺。做面燈可是個技術(shù)活,，做得好不好看,，有沒有神采，就看做燈人的手藝了,，從小跟著母親做這活,，但很難學(xué)到母親手藝的精髓，只是形似而神不似,。母親去世后,，做面燈就成了永遠(yuǎn)抹不去的記憶。
夜晚一到,，點(diǎn)好的燈放到各自的位置,，家里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，人的心情也隨之豁然開朗,，一年來的一切煩惱與忙碌一下子都消逝了,。孩子們手里拿著噼啪放光的“滴答雞”跑進(jìn)跑出，看著家里家外各種不同的面燈,，歡呼雀躍著……狂歡一直延續(xù)到后半夜,，面燈一盞盞的滅了，年,，就意味著結(jié)束了,。
之后很久，尚留有年的余味的卻是那一盞盞燃燒過后的面燈,。面燈不僅可以點(diǎn),，還可以吃，母親把那些豆面面燈切成細(xì)條,，擺放晾干,，偶爾做菜的時候，和白菜一起燉熟,，那味道,、那濃濃的豆香，讓人至今留戀不已,，回味無窮,。后來在外上學(xué)，最難忘的就是回家吃到母親做的面燈白菜,，一直到母親去世,，就再也吃不到了。
隨著年齡的增長,，生活的都市化,，那些過年的記憶似乎越來越淡，那些風(fēng)俗也已漸行漸遠(yuǎn),，可是故鄉(xiāng)的年味,，卻像過年饕餮之后母親做的面燈白菜，縈繞心中,，成為我一生都揮之不去的記憶,，歷久彌新……
（原載于2013年5月15日《青島職院報(bào)》第13期第4版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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